独家｜华侨控股集资诈骗案持续发酵，合同上的“电子签章”是哪来的？

9月上旬，华侨控股旗下产品陷入严重兑付危机。近三月来，经过警方全力侦办，“华侨系”相关案件暂被定性为集资诈骗。银柿财经曾在此前报道中提及涉案产品疑似关联方中鑫国际融资租赁（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鑫国际”）“真假签章疑云”。（详见银柿财经此前报道《华侨控股疑云：投资者的血汗钱到底投给了谁》）

近期，“真假章”再掀波澜。12月20日，银柿财经跟随20余名投资者来到杭州市上城区经侦大队，向办案民警了解相关案情进展。

“真假章”成案件关键点之一

据投资者透露，12月初，“华侨系”案件办理专班组织召开了与投资者代表的沟通会，会后，一份会议记录被传到了维权群中。会议记录显示，投资者在向办案人员求证“中鑫国际电子签章真假”时，警方表示，在前往e签宝（产品合同电子签名技术提供方）调查时，公司给出的回复是：“牦牛科技截取了中鑫国际的区块链部分，然后牦牛科技做了一个认证，生成了一个中鑫国际的章。”

针对会议记录的真实性及相关问题，投资者代表与e签宝代表在上城区经侦大队进行了面对面核实，办案人员与e签宝代表均对上述说法予以否认，并表示是在多方转述过程中出现了误传和曲解。“截取区块链信息，是一个技术常识性错误，区块链是分布式存储，而且区块链技术源自更权威的机构，不可能被截取。”e签宝有关负责人解释道。

事实上，投资者此前已多次前往e签宝运营主体——杭州天谷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办公地要求厘清相关问题，期间未获明确答复。12月20日上午，e签宝客户服务部负责人向再次来到公司求证的投资者回应称：第一，e签宝在该事件中是一个技术中立方，不会介入、参与客户的业务；第二，公司提供的电子签名技术合法合规、符合相关规范；第三，关于华侨案件的相关细节，公司方面希望投资者与经侦沟通，以经侦发布的口径为准。

但上述回应并未解开投资者心中疑惑。“中鑫国际到底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中鑫国际的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在你们平台签署合同是不是都要经过审核验证”……投资者不断追问，但未在现场得到回复。当天，银柿财经带着投资者的疑问向e签宝市场负责人赵铎（化名）作了进一步求证。

电子章“技术没问题”

“中鑫国际不是直接和我们公司达成合作协议的那种客户，我们没有跟他们产生任何服务。”赵铎回复道。

当时合同中的丙方中鑫国际发布公告称，投资者通过“侨行天下”黄金租赁APP（涉案平台）签署的合同冒用公司名称、假冒公司公章。随后又对媒体给出“印章一眼假”等回复。中鑫国际方面声称，“我们公司属于中外合资企业，中外合资企业公章是有一些特殊要求的。我们今年刚做了电子章的系统，内部在用。我们真实的公章形态和假章有非常明显的区别。”

针对中鑫国际在“华侨系”案件爆发后对涉案产品合同上的电子签章真实性予以否认的说辞，赵铎也进行了申辩。“中鑫国际出示的实体章确实和合同上的电子章不一致。但中鑫国际以印章图片‘没有串码’‘和实体印章不一样’为由拒绝承认合同内容，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针对该电子签章的真实性，赵铎表示，不能笼统地用“真假”来解释。“电子签章只是一个展现形式，电子合同的法律效力并不源自于章的图形，背后更重要的是‘数字证书’——相当于个人或企业在互联网上的身份证，每个人都可以去CA机构（Certificate Authority，数字证书认证）申请，‘数字证书’也不是唯一的，可以申请多张，只要确保认证信息是个人或企业的。用这张‘数字证书’对PDF文件做出‘数字签名’技术动作后，文件就被加密了，第一，不可对内容进行篡改，第二，能验证签名者身份信息。”

银柿财经咨询了一位电子签行业的业内人士，对方解释称，只要是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备案登记的企业，能证明其合法存在，该公司的电子章样式理论上可以被定义为各种形态，只要e签宝的技术符合法律法规要求，电子签章即为有效。

此前已有媒体将印有“中鑫国际”电子签章的产品合同上传至e签宝与其他电子签APP，均被证实有效。“说明发放数字证书和生成电子签章的技术是没问题的。”赵铎说。

“约定认证委托”惹的祸

生成签章的技术环节没有问题，那么，身份信息（数字证书）认证的环节就成了关键。究竟是谁在认证中鑫国际的身份信息？据了解，中鑫国际的数字证书颁发机构为黑龙江省数字证书认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黑龙江CA”）。“黑龙江CA把认证授权这个事（权限）授权给我们了。”赵铎坦言。

但同时，e签宝又将认证授权以约定协议的形式授权给了牦牛科技（侨行天下APP的运营方、涉案产品中的乙方、“华侨系”案件涉案企业）。赵铎解释称，“我们和牦牛科技有过协议，约定将‘中鑫国际’身份信息用作申请数字证书认证这件事交给牦牛科技去做，但他们要对信息的真实性和后续可能牵涉的法律后果负责。”

e签宝的一位产品经理也向投资者解释称，牦牛科技和公司方面采用的是“约定认证委托”，与公司的“标准产品”（严格执行所有签署认证流程）存在差异。“牦牛科技用的是我们2019年做的一个纯接口产品——通过e签宝提供的‘技术接口’，生成某个公司的账户，再调用接口生成某个公司的电子签章。当双方发生业务行为时，牦牛科技可以直接调用接口把签章盖上去。我们在和他们的合同中明确过，‘你必须对你要调用接口的相关签署人做身份认证，如果你不做身份认证或者牵涉造假，e签宝是不负责的’。”

如果按照这个解释，牦牛科技可以借用e签宝的技术，随时认证并且调用中鑫国际的电子签章。

“我们不能确认牦牛科技是不是真的为中鑫国际做了认证，现在侨行天下APP的服务器已经被封，没办法验证这件事。”赵铎说。

另据投资者透露，侨行天下APP里的投资合同，在签署完成后无法下载，APP仅向投资者展示一个合同盖章后的图片。“这个图片上的章是不是有数字证书的电子签名（章），我们也不确定。”赵铎表示。

关键环节无法证实，那为涉案企业提供技术服务的e签宝是否涉案？赵铎明确予以否认。“我们是配合警方调查，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经侦正在调查我们公司的这种说法。”当天晚间，e签宝官微发布声明，就近期网络上关于公司产品的不实传闻予以澄清，并称“已正式向公安机关报警”。

但投资者始终对e签宝所谓的“约定认证委托”存在较大质疑，e签宝方面向投资者解释称，基于用户身份信息隐私保护、用户体验、运营成本等诸多因素的考量，现实应用场景中通过“约定认证委托”“让渡”认证权限是普遍存在的行业现象。

针对e签宝上述回应的真实性和合规性，银柿财经后续将结合专家、律师以及业内人士的专业意见后做更深入的报道。